書名:囚人與紙飛行機 幕後二律背反 上
原文書名:囚人と紙飛行機裏方アンチノミー
作者:猫ロ眠@囚人P
【試閱開始】
「妳說得沒錯。」
突然,頭上有道彷彿在腦中溫柔攪拌的聲音傳來。
「……咦!?」
我被那道不像人類的神祕聲音嚇到,不禁抬起被眼淚糊得亂七八糟的臉往上看。
隨即看見──一個奇妙的人類。
人類。從外表只能得知這點情報的存在,就站在我眼前。但我甚至連他的性別都無法判斷。他的聲音明顯是個男性,身上那件露出大片肌膚的白衣縫隙中,卻可以看到女性特有的胸型和曲線,就算綜合醫學的觀點來看──也無法得知他確切的性別。這名男聲女身的人類,有著令人不舒服的稚嫩長相,黯淡的綠髮底下有對紅綠異瞳,頭上還別著海蟑螂當髮飾,散發出既奇妙又怪異的氣質。
──我忍不住因為他的「不尋常」而縮起身子。
宛如硬把不同的拼圖碎片拼在一起,強行鑲嵌成人形的異樣存在。
仔細一看,才發現他身邊還有一個人。
剛才目光都被那個奇妙的人吸引而沒注意。他身邊還有個相較之下,散發出正常人類氣息的女性。她一頭紅髮梳理得整整齊齊,穿著形似秘書的服裝看起來相當嚴肅。她雖然有著軟綿綿的女性氣息,卻也有著不輸男性的銳利視線,莫名討人喜歡。
奇妙的人類,以及隨侍在他身邊形似秘書的女性。
他和秘書以俯視我的姿態站著。
「妳是『惡』,還是無可動搖的『劣惡』。」
他對我這麼說。
他那遠離現實的空虛聲音在我腦中迴響,令我有種錯覺,好像他只是對嘴,實際上聲音來自別的地方。他果然有著男性的聲音,而且還是深具說服力的澄澈美聲。
只是聽他說話,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速。
「那、那個……」
「少用蟲鳴蓋過我的話,益蟲。不──妳已經是害蟲了。」
清晰明亮,彷彿在耳邊呢喃似的奇妙聲音打斷我的話。
我八成正被人破口大罵吧。換作平常的我,聽到他第一句話時就會動怒,狠狠揪住他的前襟。
可是現在卻不一樣。
對於心靈崩潰的我來說,聽到他的漫罵不但不感到憤怒,甚至還被他的部分話語打動。
如同不協和音,又如同泛音共鳴。
至於原因──我不知道。
「讓開,『劣惡』。那裡是我要走的路──也是妳無法掌握的未知。」
「什麼?哇啊……呀啊!」
話一說完,他就強行推開我,朝病房的門伸手;他想打開我剛離開不久、目前仍不允許任何人靠近的病房大門。
「等等,喂!不可以!」
「無聊。」
他毫不理會我的制止,喀啦啦地用力推開大門。一雙眼睛哭到紅腫不堪的丈夫隨即憤怒地看過來。
但是沒多久,他的眼神從憤怒轉變為驚愕。
因為走進病房那人的樣貌宛如異形。
「可以離開『那東西』身邊嗎?無關人士。」
他的一句話,令病房本來就很緊張的氣氛更加緊繃。
不只死者家屬,連我也被他難以置信的發言嚇得說不出半句話。
他剛才稱呼大體為「那東西」,稱呼死者家屬為──無關人士對吧?現場最適合被稱為無關人士的,明明是他才對。
丈夫當然沒有聽從他的話離開死者身邊,不,應該說他驚訝到無從反應。
「愛爾比。」
似乎是等得不耐煩了,那人冷冷看著動也不動的丈夫數秒,出聲叫喚站在他後方的女秘書。
「是。」
「我允許妳──驅除障礙。」
「遵命。」
名喚愛爾比的女性語氣平板地回答,以流暢的動作自口袋中取出手術用橡膠手套,並熟練地戴上。
那對銳利的雙眼輕輕一動。
「妳……妳要做什麼……」
驚魂未定的丈夫勉強擠出聲音發問。
但是愛爾比卻完全不於理會,徑直地走近他身邊──
「欸!?」
──掐著他的脖子,把人舉了起來。
「唔、唔咕……啊唔……」
「爸爸!」
看到這副光景,小孩忍不住大聲哭喊。
母親過世當下之所以沒哭,是因為他還沒理解發生了什麼事。倘若換作父親在自己面前被勒住脖子,他當然會受到驚嚇。
「爸爸!!」
「唔呃…………」
在孩子的喊叫中,被喚作爸爸的男人似乎斷了氣,雙手依循重力虛脫下垂。
「爸爸────!唔!」
愛爾比沒有把丈夫放下,就這麼直接朝小孩的頸部踢了一腳,令他失去意識──閉嘴不再說話。
「愛爾比,到此為止。」
「遵命。」
愛爾比聽到那人的吩咐,立刻鬆開雙手。
曾經身兼丈夫和父親二職的物體,就這麼伴隨鈍重聲響倒在地上,一動也不動了。
「怎麼……搞的……」
這時,我終於成功發出聲音。
要說是話語有點靠不住,若說是獨白又缺乏見解。不過是如同恐懼心引發的呢喃,猶如慘叫一般。
僅僅15秒的時間。
突發狀況和我無法理解的事卻接連發生。面對這過於偏離常軌的現實,我只能──狼狽看著一切。
「愛爾比,準備。」
「遵命。」
我不知道他們是否聽見我拚死發出的慘叫,只見他們開始進行某種準備。
「啊……啊啊……啊……」
怎麼搞的?到底是怎麼一回事。
突然現身並闖進病房動用暴力。我根本搞不懂他們想做什麼、做了什麼,又正要做些什麼。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呢。
那人走近方才男人趴在上頭哭泣的床鋪,毫不猶豫地掀開上頭的布。
有個再也不會張開眼睛的人類正躺在床上。
「這就叫死了?無聊。」
「您說得沒錯。」
「啊……啊啊……」
他們兩人完全無視我的存在,開始進行某種準備。
……等等。
……喂。
給我慢著!
「……你們兩個!!」
我叫了出來。
安靜得宛如有惡魔走過的病房中,只聽得到我慌亂的呼吸聲。
霎時,那人不帶有嫌麻煩的意思,也不含厭惡情緒的冰冷視線掃了過來。就像單純的反射動作。
他感覺不到任何感情的動作,讓我一時心生膽怯。
「女人,妳想幹嘛?」
居然還問我幹嘛?
那是我要說的話吧!
於是我擠出勇氣開口說:
「踐踏死者家屬,圍在屍體身邊……你們是蒼蠅不成!?」
「蒼蠅也不壞。」
他完全不在意我使出渾身解數的叱責,不只如此,我甚至從那張幾乎面無表情的稚嫩臉蛋上,感受到一絲喜悅。
「那、那個……這可是褻瀆死者的行為!你以為有人會允許你這麼做嗎!」
「下達許可的人──是我。」
「……咕。」
我又接著大叫了幾句,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。反而是他帶著堅定信念的視線,撼動了我的心。
「雖然妳的發言偏離重點,但妳也抱持某種驕傲吧。不過,在場所有的東西,從頭到腳都是我的。連妳用遺體來形容的東西也不例外。」
「什……什麼……?」
「女人,我正冀望要擺弄『那東西』。」
說到「那東西」的同時,他朝遺體看了一眼。
「我就允許放棄擺弄的妳──在這裡觀賞到最後吧。」
他在說什麼?他在說什麼?他在說什麼啊?不行,真的差太多了。
我面前的這個人類,其價值觀及人性全都凌駕於我──不,是瘋狂了。
「到底是怎麼回事,突然就冒出來……你們到底想幹嘛!這裡可是醫院喔!誰、誰會讓你們在這裡亂來……我現在就去叫憲兵……」
「女人,妳的氣勢不錯。我改變主意了,就允許妳──任意行動吧。」
「我真的會去叫憲兵喔……」
「愛爾比,繼續。」
「──不准動!」
看到他們無視我的制止,打算對遺體出手,我──對他們舉起手術刀。這並非經過深思熟慮的行動,而是處於亢奮狀態的大腦,在一瞬間對身體下達此命令。
可是沒過多久,我便親眼證實這個行為不具任何意義。
「……咦?」
一次。我不過眨了一次眼,手上的手術刀就消失不見──刺進天花板。
「咦?……咦?咦?」
我來回看向自己的手,以及天花板上的手術刀。
剛才發生了什麼事……?
「愛爾比,我不記得曾經允許妳採取行動。」
「真是非常抱歉,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。」
只見愛爾比半跪在那人面前,低頭這麼說。
意思是……她剛剛對我做了什麼嗎……?